本帖最后由 WallesCai 于 2014-07-25 16:22:15 编辑

解决方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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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接着道:“阿西莫夫是个科幻作家。在他的代表作《基地》系列里,他虚构了一个学科,叫做心理史学,i.e. Psychohistory。”看着她愈发迷惑的表情,我解释道:“心理史学是说,通过对大量人类随机行为的数学描述,可以预测人类社会的发展走向。在这个过程中,个体行为的随机涨落会被统计规律所淹没,正如同统计热力学中描述粒子无规则的热运动那样,虽然单个粒子的行为是无法预测的,但作为一个整体,却是有规可循的。”我觉得小姑娘和闺蜜看起来像是刚被黑衣人用激光笔闪过。“Anyway,心理史学虽然是虚构的,除了不能应用于个人,大致能概括‘科学算命’的意思。随着科学的进展,算命也受到了科学深刻的影响,从本质上发生了改变。粗糙的观察被整理成为细致的定理,经验规律被解析方程所代替,算命,或者所谓的命理学,渐渐由蛮荒时代进入了科学时代,一如当年炼金术脱胎换骨成为今天的化学。哦对了,化学你们知道吧?”小姑娘立刻表示初中还是上过化学课的,虽然已经忘了分子和原子有什么区别。“就像原子的概念,从当初古希腊朴素的原子论,到后来道尔顿的哲学解释,直到最终汤姆逊、卢瑟福、查德威克发现原子内部结构,历经千年人类才最终了解了原子的真相。遗传学也是一样,人们虽然早就知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并且利用选择育种驯化了众多的动植物,但直至十九世纪孟德尔揭示了遗传定律,人们才从科学上理解遗传现象。”我此时找回了一点当年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感觉, 整个人有点兴奋起来。当众演讲,起初不免有些生涩紧张,但一旦调动起观众的情绪,渐入佳境后便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要是我导师知道我在Conference作报告的经验都被用来干了这,估计会气得痔疮复发。“不过,这都不重要。”我摆了摆手,“我想说的是,同化学、遗传学一样,命理学在科学的骨骼支撑下,已洗尽铅华浴火重生。生辰八字也好,阿拉伯点也罢,其中的科学原理都是相通的,如同用不同语言表达的同一思维。就好像光,你可以说它是电磁波,也可以说它是光量子。”这一连串招式使得行云流水,无懈可击,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眼中发亮,似乎窥到了至上武功的堂奥。价值观崩坏之后往往会急于寻找替代品,正好利于我进一步营销,现下我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帮她打通任督二脉。“我们常说命数命数,虽然说的是命,但重点还是落在这个数上。通过科学的体系对命理学加以改造,用数学的方法去描述那捉摸不定的命运,这才是命数二字的真谛所在。”“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在小姑娘的眼中,我看起来已经有些像都教授了。不过她闺蜜仍旧像使徒多马一般满腹狐疑。看来是时候展现神迹了!“嗯,你天资聪颖,一点就通。看来你我是有缘之人。”在我的赞美下,小姑娘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看在你我如此投缘的份上,大叔我……啊不,大哥我就再为你算上一卦,看看你未来半年的运势。”我抛出最后的诱饵。小姑娘满心欢喜,嘴型都做好了,就差一个“好”字,她闺蜜却冷不丁站起身来,道:“电影要开演了,再不走就没座了。” 一面扯着她就要走。我胸中燃起一股无名火,定睛瞅了瞅她闺蜜。除了皮肤黑点,鼻子稍有点大,其实长得还算不错,但既然她三番五次妨碍我挣钱,那就由不得我了!“这位姑娘不知是否最近生理期,如此不近人情。我看你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吧,不如你先走一步,容我和你朋友详谈,也省得你在这儿活受罪,你朋友心里有愧。对了,经期最忌动怒,小心崩漏带下哦。”我伸出右手,一副走好不送的表情。打击敌人一大有效方式就是内部分化。果然闺蜜一听,立马黑下脸来,嗓门提高了八度,“说什么呢你!欠抽是不是!”我甘之如饴地欣赏着她气急败坏的表情,悠悠道:“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涵养,我半个脏字没吐,您倒是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模样,犯不着吧。”小姑娘一看我俩干上了,吓得赶紧站起来安慰她闺蜜:“佳怡,别生气啊,大叔就是开个玩笑嘛……别跟上一辈儿人计较,好不好!”我靠。闺蜜狠狠瞪了我一眼,跟小姑娘说:“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别呀,说好今天一起看的……”小姑娘开始撒娇,“要不咱们看晚一场的吧,晚上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嘛~~”“不行,这人太讨厌,我受不了!”闺蜜气得一跺脚。“哎呀,那我周末陪你去花市好不好?你不是早就想去吗?我让我表哥开车送我们过去!”“……”“那再加上兰蔻一瓶卸妆水呢?”小姑娘嘟起嘴。“算了算了!”闺蜜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卸妆水你自己留着,花市你得陪我去,作为对我精神损失的赔偿。”说完又瞪了我一眼。小姑娘笑逐颜开,搂住闺蜜用力抱了一下,对我说:“刚才不好意思!其实佳怡她人很好的。拜托大叔,说话能不能客气点?”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这样的女生长得再好看,我也没兴趣。太强势。“苗苗你快点啊。”闺蜜气势汹汹地背冲着我坐下,开始玩手机。“哎,一会儿就好!”小姑娘胡乱答应着,看得出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闺蜜身上。我见时机成熟,便展开计划关键性的一步。我把手机放在桌上,和颜悦色地说道:“在我们开始之前,我想对你有个大致的了解。这里有个手机App,你可以登录一下,填写一些个人信息,这样方便快捷,省得我一项一项问。”小姑娘咦了一声,“你还用手机App呢?你没打着个蒲扇我就够吃惊了!”让你吃惊的还在后头呢。“嗨,都什么年代了!跟你说了是科学命理学,自然要和当下最新科技接轨。你们啊,要打破对命理咨询师的刻板印象,和尚还用平板电脑呢,OK?”“哦。”小姑娘乖乖地接过我的手机。显然,她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懵懂无知。“你平时上社交网站挺多的吧?人人,微博,豆瓣都行。要不用豆瓣吧,你最喜欢的社交网站。知道人生所欲所求的人都比较喜欢豆瓣。”“其实我比较喜欢人人啦……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喜欢豆瓣多一些。人人上面信息太杂了。”小姑娘一面输入用户名和密码一面回答。“咦,还能绑定其他社交网站的用户名?”“要方便的话一块儿填了吧,信息全一些。”我不失时宜地说道。“好呀。”小姑娘一口答应,把微博也绑定了。多多益善。我看着她纤细的指头在屏幕上跳动,心里越发兴奋起来。如同92%的用户一样,她在《用户协议及须知》一页只花了不到两秒的时间,在“同意”一栏中匆匆打上了勾便进入了App。当她手指触到“进入”的那一刹那,潘多拉魔盒已经悄然打开。只是从中汹涌而出的,并不是可怕的魔鬼,而是GB级的个人信息。“姓名、生日什么的都自动填好了耶!还挺方便的。下面是血型……出生时间……糟糕,我记不太清是8点15还是25了。”“没关系,你大概填一下,我可以根据生时矫正法推测。”
      

  2.   

    “哦,好。惯用手……最亲近的人……最崇拜的人……好像有点多诶?”“不想填不填也没关系。”程序可以算出来,填上去是为了更高的精确度。“嗯……这样就好了吧?”小姑娘把手机递给我,“对了,还不知道大叔怎么称呼呢。”“哦,我叫陈艾丰。艾草的艾,丰富的丰。”我接过手机,职业性地微笑道。进度条已经开始滚动了。“艾……丰……”小姑娘琢磨了一下,忽然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她闺蜜抬起头望了我一眼,表情不再是一块铁板,嘴角甚至似乎有些扬起的意思,不过和我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又迅速冰冷下去,埋头继续查看手机。咖啡婊!不过这也充分说明我长得不够帅,没有达到让女性看一眼所有理性思维就完全停止的阈值。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拿出手里的iPhone冲我晃了晃,“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陈安卓啊?”“那是我堂弟。”“真的吗?”这下小姑娘可笑不出来了,一脸的惊讶。“开玩笑的,我爷爷又不会算命,哪有那样的先见之明。” 我自嘲地笑了笑。进度条已经走完了百分之二十。果然每个人都会笑的啊。当年算法课上美国教授死活不会念我名字的时候,我气急败坏抄起桌上的一台iPhone,对他说,我就叫这个,请你给我记好了。当时我就火了。直到我毕业那天穿着学位服,还有好多美国同学慕名前来找我这台智能手机合影留念。“其实我爸妈给我起名字的时候,‘艾’字是念‘义’的,比如‘自怨自艾’。艾念义的时候作安定解,我爸妈是想让我一辈子安定富足。”想起那天一个密歇根来的同学哮喘都笑发了的情景,我的自尊心让我还是解释了一下。“不过周围没人会念,我也懒得教,慢慢的也就将错就错了。”百分之七十。我解释的时候闺蜜眼神愣了一下,硬是装作没听见,继续刷手机。不过我注意到她的眼神起了一些变化。没想到小姑娘更加诧异了:“是吗!?我一直都念自怨自爱,原来一直念的是错的!”这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自怨自爱,那不是精分的节奏么。你难道一点不觉得违和吗?”小姑娘又爽朗地笑起来:“哈哈哈想不到大叔你这么潮啊!”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我今年才二十四岁好不好,估计也就比你大四五岁。好了不扯远了,我们还是谈人生谈理想吧。”我不想在表观年龄的问题上过多纠缠,把对话拉回正题。因为进度条已经走完了。“哦对对对!那……先从哪里开始呢?”小姑娘一脸期待的样子。我扶了扶眼镜,镜片上是柯南即将揭晓凶手身份时标志性的白光。在刚才瞎扯淡时,位于大洋彼端的服务器内的CPU阵列已经完成了海量的查找与计算,将结果通过太平洋底的光缆返回到了客户端。这一切都是在短短一分半钟之内发生的。不愧是杨潇写的算法!既然羊入虎口,我就不破楼兰终不还了。我的手指像艺术家般拨弄着App,一串串数字在我的眼中便如同蒙太奇般,对我诉说着她的兴趣爱好,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一切的一切。不过,前戏还是要做足的。“余苗?好名字。”我习惯性地夸奖了下。“谢谢!”小姑娘冲我笑了笑。“那么余苗,首先我们来看看你的本命盘。1994年12月8日,晚8时15分左右,生于中国天津。”我打开手机上的星相App,煞有介事地操作起来。我见小姑娘聚精会神地看着我的手机,补了一句:“在占星术中,本命盘是基础,所有的理论都是以此为基石。就像以牛顿三定律为基础,才能构建出经典力学的宏伟大厦。科学都是一脉相通的。”小姑娘连番点头。“上升宫在巨蟹,说明你没什么城府,喜怒形于色;下降宫在摩羯,代表你对于婚姻非常慎重,在这方面观念比较传统。”小姑娘一拍手:“对呀对呀!大叔你好厉害!”我微笑着点点头,马后炮放得一个比一个响:“你的出生时间就是8点14分到16分之间,错不了。第六宫位于射手座,难怪你这么热情大方。木星在射手座,果然你热衷异国文化,喜欢星巴克和Mac。咦?”“怎么了?”小姑娘见我一脸诧异,连忙凑上来问道。“木星和冥王星几乎完全重合,却和月亮以及火星构成刑相位,共同组成两个T型大三角……”我表情凝重地说道。“是不是很不好对吧?”小姑娘立刻愁眉苦脸,“我以前自己测过,有两个T三角,感觉特别差劲……找了好多大师给我看,都一口咬定说我命不好。”我又瞄了眼手机。“这个其实很难讲。我们做命理咨询师的,最忌照着教科书死背,妄下结论。你找的那些大师,从业多少年我是不敢说,但我敢断言,他们连命理学的皮毛都还没摸着!”小姑娘眼中顿时又闪烁起了基督山伯爵般的希望。“从一方面说,你能把握总的人生方向,有宏大的人生计划。”用户“余苗”两年前发表了一篇日志《用一生的时间乘风破浪》,大致意思是要在四十岁的时候做到外企高管。“但另一方面,你对于目标太过于执着,有的时候不免会碰得头破血流。你有活力,却又过度依赖直觉,这就给你带来诸多困扰。”她的专业是国际关系。去年夏天,她申请了十家金融公司的暑期实习。八家没有回应,两家给了第一轮面试。没有Offer。这都记载在另一篇日志《最近好失败,是不是命中注定和金融无缘》中。小姑娘用力摇了摇闺蜜,“佳怡,真的好准哦!”她闺蜜本来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优酷,被她一摇差点把手机摔地上。“轻点啊!”闺蜜抱怨了一句,又扫了我一眼。“事物总是有两面性,你的命数如此,但人生怎么去走,还看你自己的决断。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命理学不会告诉你具体如何去做,但会为你大致勾勒出一个轮廓。”“嗯……”小姑娘点了点头,“那我的本命盘上面,还能看出些什么?”“呃……我看看。” 胡掰了一气,我感到我有限的占星术知识有些左支右绌了。“金星与土星构成拱相……有意思,有意思。”“怎么讲?”“嗯,这说明……这说明……”小姑娘又一脸忧色地皱起眉头,“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好?”“不不,正相反,这显示你若是在艺术造诣上更有雄心壮志一些,说不定能取得成功。”“哦。我小时候学过画画,不过只学了一年半就停了。是不是我应该重新捡起来?”“这个可以再考虑。不过,有一些关于人生理想的想法,我希望……怎么说,能够同你交流一下。” 反正她已经对我深信不疑,我决定果断抛弃星相学,免得露出马脚。“有些时候,放下自尊心,听听别人的意见,能让人少走很多弯路。”我循循善诱道。“嗯……好呀。”小姑娘果然单纯。我看着小姑娘,正色道:“从你的本命盘上,还是能够看出你为人的一些特点。这些特点,不能说好还是坏,但是都会深刻影响你的人生选择。如果你想扼住命运的咽喉,接下来的这一段话希望你仔细听好。”小姑娘紧张地看了看闺蜜,慢慢点了点头。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查看App里深度挖掘的信息,只是肤浅地引用了一些表观数据,再结合这二十分钟的交谈,把我所能观察到的东西讲述了一遍。现在嘛……我手指轻弹,打开了她“用户特征”下的“浏览及搜索”一栏,略一思索,说道:“你的性格开放,对于新鲜事物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与求知欲。”换句话说,你点击“猜你也喜欢……”之类的推荐链接的概率是79.6%,平均连续点击次数为47次,比你所在用户组别的平均值分别高出8.3个及6.5个标准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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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好奇心是件好事,这让你更加迅速地了解很多东西。但若好奇心过于强大,则不免流于表面,浅尝辄止。这样的人,往往徒有一腔热情,最终却一事无成。”你在每个页面停留的平均时间为13秒,也就是说不会读超过两个自然段的信息。小姑娘脸一红,张开嘴来,却说不出话。看来是说到了点上。“同时,我认为你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容易受他人影响及左右,多数情况下会犹豫不定。”你搜索iPhone 5S和Galaxy S4的频率几乎旗鼓相当,并且经常会在关注其中一个之后,突然转而搜索另外一款。两个关键词的搜索频率因此呈现交替领先的形势。同时扩展数据库显示,你曾两次下订单购买Galaxy S4,却最终取消,转而购买了iPhone5。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Mac Air和Lenovo Yoga 13身上。小姑娘有些坐立不安,小嘴撅了起来。看得出她似乎并不喜欢我指出她性格上的缺陷,却又因为我句句属实而无可奈何。她闺蜜听到我对她的评论,颇为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这更证实了我推测的正确性。不过,这些都只是杨潇开发的工具的冰山一角,真正的威力还远没有发挥出来。“这些都将成为你实现人生目标最要命的障碍。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摆出一副人生导师的态度。小姑娘嘴撅得更高了,手指甲掐到了肉里,似乎内心非常地纠结。我也不想太过为难她,便说道:“不过,积习难返,性格这种东西,需要用时间来一点点地打磨。目前重要的是解决当下的问题。我粗略推算了一下,你在过去的几个月经历了人生的低谷。学业、家庭、朋友、健康,都有许多令你烦心的意外状况发生。我说得没错吧?”她叹了口气,松开手,目光有些黯淡,“不瞒大叔,半年多以来,我真的有好多烦心事。我一直想进入金融行业,爸妈却非要我当公务员,我已经跟他们吵了三次。去年申请实习也超级不顺利,花了三个月准备面试,投了好多公司,却一个offer也没拿到。我同学好像也没怎么用功准备,轻轻松松就拿到了华夏银行的实习机会,还是在住房贷款这种核心部门。我因为准备实习经没少翘课,结果有两门差点挂掉,找老师好说歹说半天,才给了我及格。最近我发烧了两次,大概因为老是熬夜。”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大叔,我真觉得我命不好。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要不是佳怡一直鼓励我,有的时候我真的撑不下去。”说道这里,她的眼眶有些发红。闺蜜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责备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一软,暗地琢磨是不是刚才的话说得有点重。这姑娘涉世未深,心无城府,可别让我给打击坏了。打击坏了我还赚个屁钱啊。“这个, 你还要继续听吗?下面是关于感情的部分。”她闺蜜使劲冲我摇了摇头,小姑娘却抽了一下鼻子,微微一笑,说:“听。没关系,我都被打击惯了,再多一点也无所谓。”我心里说,这可是你自找的,可别怪上我。“我看看。你的感情世界……Hmmm,处境也是相当不妙……”我迅速翻了翻余苗的“好友互动”一栏,一个名为“欧阳墨”的男生毫无争议地雄踞她浏览、留言、看照片等各大榜单的榜首。看来一准是他没错了。我又查看了她与这个欧阳墨之间的互动统计数据,算上日志、相册、状态转发,九十天内她浏览他的页面次数为1121次,平均每天十多次。而他浏览她的页面次数……为五次。单相思。“大叔,你怎么老看手机呀?”小姑娘看我在桌子下查个没完,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得意洋洋地乜了她闺蜜一眼,对小姑娘说:“首先,最重要的一个方法就是,你要努力尝试增加你们之间的契合度,加强二人相互的感应。例如,他作为一名理科生,对科学技术自然格外关注。那么相应的,你就要多了解这方面的知识。简单一点的,多转发一些智能手机性能评测,诺贝尔奖得主的生平八卦。更高级一些的,选修一两门专为文科生开设的科技史,或者社交网络这样的人文物理交叉学科,提高自己理科方面的姿势水平。”小姑娘一听到物理,眉头就皱了起来:“哎,我一看到公式就头疼……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学理科了。大叔,是不是学文科的人比学理科的人傻啊?”我没想到她竟然自怨自艾起来。“是不是欧阳墨表达过这样的观点?”小姑娘点点头。“那是他无知傲慢。”我做了个严肃的表情,“你千万不可妄自菲薄。术业有专攻,他有他的数理化,你有你的文史哲。没有哪门学问就比别的要高端大气上档次,金融也好,考古也罢,都不过是一门学问。任何一门学问,只要做到极致,成为大师,都是令人景仰的,不信你可以看看陈寅恪先生和季羡林先生。切不能因为爱而邯郸学步,迷失了自我。”小姑娘掏出手机,非常认真地记下了这句话。她闺蜜本来气鼓鼓的,听到这儿也愣了一下。“你可以多发挥自己的特长,让他也感受到你的强大,在这中间,巧妙地引入他感兴趣的话题,来一个请君入瓮。比如,作为国际关系专业的学生,不妨谈一谈气候决定论和技术决定论,讨论小冰期的到来对于罗马帝国衰亡的加速作用,分析一下航海技术对今日世界格局的深刻影响。”“这都是我们课程论文啊!”小姑娘一下子茅塞顿开,“这个我可以的!”“孺子可教!”我称赞道,“建立你自己的气场,让他进入你的领域,相信他行星的运行轨迹,一定会受到你引力场的扰动的。”“嗯!”小姑娘粉拳一握,做出个坚定的表情。“第二点嘛……稍微有些微妙。你要仔细体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豁出老本了。“好!”“你切不可太过急切地表露心迹,在他面前,一定要平常态、平常心。”“为什么呀?”小姑娘有些迷惑,“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大声地告诉他吗?”我笑了笑,“所谓看菜下饭,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第一,他们毕竟没有正式分手,你要是表现得太积极,会被人扣上小三的帽子。那时你就万劫不复了。”小姑娘又记下了这句话。“第二,作为一个男人,我很负责地告诉你,男人通常对太容易到手的女性不太珍惜。就是要毫不袒露你的内心世界,把你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营造那种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暧昧感,这样他才会为你魂不守舍,死心塌地。”欧阳墨同学我对不起你!不过为了我的创业,也只好牺牲你了。小姑娘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在深入体会我话中的涵义。“最后一个方法,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方法。这个方法,等于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上行走。用得好,前两个方法甚至都可以完全置之不理。用得不好,则会兵败如山倒,满盘皆输。总之,是个不成功便成仁的法子。”她用手捂住嘴,“那……大叔……我还是不要听了,我就靠前两个方法,好好努力,也会成功的……对吧?”我倒是很干脆:“好的,那么我就不说了。下面谈谈你的事业和家庭。”小姑娘犹豫了半晌,伸手抓住我手腕,“要不……你还是告诉我吧?”“真的要听?”“真的要听!”
    在那一分半钟里,我做了如下事情。首先,我取出了储存于服务器端几十万对情侣的资料,对于每一对情侣,计算出他们之间的互动信息统计数据。然后把这些数据放到一个高维空间里面,每一个维度都是一个统计量。几十万对情侣最终的结果——分手还是在一起——被标记在了代表他们的数据点上。之后——最关键的一步——我用了支持向量机这个方法,将那几十万个数据点用高维空间里的一个超平面分割开来。这个超平面,等于是宣判书:超平面的一面,意味着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另一端,则预示劳燕分飞的结局。接着,我将欧阳墨和贾璐两人的数据同样放到这个空间里面,区别在于,事先我并不知道他们的结局如何。当欧阳墨和贾璐的数据被放置在那星星点点浩如烟海的数据点中时,我在心里笑了。那个数据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分手的那一侧,并且离那决定命运的超平面相当地远。也就是说,按照支持向量机的结果,欧阳墨和贾璐的恋爱关系,已经有名无实、行将就木、无力回天了!如果要用通俗的语言解释方才发生的一切,可以打个比方。我手边有一堆刚晒干的香喷喷的新鲜花生,又有一堆已经被虫子蛀坏了的烂花生。我拿来一个碗,撒了一把新鲜花生在里面,又撒了一把烂花生在里面。然后,我往碗里倒了一杯水。鲜花生因为密度比水大,沉在了碗底,而烂花生因为被虫子蛀空了,从而飘在了水面上。于是我们知道,但凡沉在碗底的都是好的,但凡漂起来的都是坏的。这时候,我拿来了一颗不知是好是坏的花生,pia叽一声扔到了碗里——发现它漂在了水面上。因而我们断定,这是一颗烂花生。服务器中成千上万对情侣,就是那一颗颗的花生,那一杯水,便是那区分好坏的超平面,而欧阳墨和贾璐二人的关系,则是那颗被揪了出来的烂花生。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多做了几步计算,考虑了数据的噪音,对几个变量做了控制,尝试加入和剔除了一些维度,又换了几个稍微不同的Kernel function。除了有少许变化,基本上结论是一致的。而这如此大规模的计算得以在短短一分半钟内完成,完全得益于杨潇服务器上企业级的并行计算架构。
      

  4.   

     多谢顶帖啊, 否则后面的接不上来了, 天杀的三连击设定.
    发短信呗。作为一名命理咨询师,我业务可是很繁忙的。”我若无其事地解释道。“哦。”小姑娘点点头。真是好骗。欧阳墨有个特别好友,叫贾璐。我尝试查看两人的主页,欧阳墨、贾璐的人人网账号设置为所有人可见。我心下大喜。只要有数据,尽管数量不大,但凭借和其他千万个相似用户的比对,我就能进行挖掘。我迅速地将二人主页地址输入我的App,开始抓取上面能取得的所有数据。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目前除了两人都是学物理的,我没办法获得更多的信息。“哎……”我叹了口气,把刚看到的信息迅速大致整理了一下,同时开始拖延时间。“按照射手座的运势,去年全年都属于低潮期,尤其是下半年,应该有一次较大的挫折。”小姑娘轻轻“嗯”了一声,“我喜欢的男生有了女朋友。”“你认识那个女孩子吗?”“我不认识,不过佳怡有个同学跟她是室友,间接了解了一些。”小姑娘声音有些低。“方便告诉我吗?”小姑娘迟疑了片刻。我看得出她并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她对那个贾璐这么在意。这时候她闺蜜发话了。“她不在北京,在上海上学。他们俩好像是高中同学,不过不同班,两人是去年暑假高中同学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两人都有好感,但是没说破。后来十一的时候苗苗喜欢的男生去上海看那个女生,两人就在一起了。就这样了,别的我同学也没告诉我。”小姑娘感激地看了看她闺蜜。想不到她还挺仗义,我对她的评价从负十上升到了负九点五。依旧差评。我点了点头,假装问了问两人的名字。“男生叫欧阳墨,水墨的墨。女生叫贾璐。玉字旁一个道路的路。你为啥问这个?”她闺蜜问我。我心里咯噔一下。大部分不知道把那叫做王字旁。相比起小姑娘,她闺蜜的文学修养似乎要高出那么一点点。当然,我面上仍是满不在乎:“当然是想推算一下二人近期情感状况。怎么,你们不想听?不想听也没关系,我就是好奇。”我假装查起短信,其实是在查看App。太棒了,服务器已经完成了对两人数据的抓取,开始根据二人之间的互动计算一些特征统计量。例如,主页访问频率,上传照片查看概率,平均浏览时间长度,等等。不过,有件事还是要确认一下。“余苗,有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问。”“怎么了?”“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样的一个想法。”按照她的性格,默默祝福的概率应该比较大。下决心抢应该不是单纯的她的作风。“啊?”小姑娘又是脸一红,“我……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他俩在一起挺好的……”“呵呵,没关系,不用紧张。” 我会意地笑了笑。看得出她还是很喜欢那个欧阳墨。这时手机震动一下,表示计算已经完成。我看了一眼结果,心头大叫一个好字。有戏!“大叔?”“什么?啊,哦,对不起,我一哥们儿的邮件。”我从App里回过神来,顺口说道。我反应还是相当快的,当年在辩论社毕竟没白待。“那个,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嗯……”小姑娘扁扁嘴,“我想先听坏消息吧。”“……我还是先告诉你好消息吧。”我怕她崩溃之后一走了之,我这大半个小时可就白搭了。“你可得沉住气啊。”小姑娘拼命点点头。“据我测算,你的意中人和他女朋友的姻缘,似乎正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小姑娘一下子愣住了,微微张开嘴,嘴角动了动,似乎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面前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笑。“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的关系便会走到尽头。但这具体什么时候会发生,我也说不准,可能是几天,几个月,也可能是一年。”“没关系,我可以等!”小姑娘忽然蹦出来一句,眼里闪烁着光芒,“我愿意等!哈哈!”这时她才终于笑了出来。起初是咯咯地笑,接着变成了倒在闺蜜怀里的哈哈大笑,笑到最后眼角甚至流出了泪水。要不要这么胸无城府啊!能不能偷着乐啊!再说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随便讲两句就能这样死心塌地地相信啊!她闺蜜看着她歇斯底里地笑着,瞪了我一眼,意思是你要是敢骗她老娘直接一脚糊你脸上。我看着小姑娘毫无掩饰的笑容,忽然想起了李嫚。李嫚的笑容也是那样纯净无暇,肆无忌惮。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不过,你可别太高兴。还有一个坏消息呢。”小姑娘一边用手背擦着眼睛,一边抖着说:“没……没关系,我现在什么都可以接受!”“这个我怕你还真接受不了。说实话,你和欧阳墨之间的默契程度太低,即便他和贾璐分手,你和他在一起的概率也不大。”小姑娘忽然就不笑了。“为什么?”她诚惶诚恐 地问道。事实上是因为我把余苗和欧阳墨的用户资料做了一个比对,把二人的数据映射为两个高维空间中的向量,然后计算向量之间的夹角。夹角越小代表向量越相似,越大则越相异。而余苗和欧阳墨两人向量的夹角是……173度。这两人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好吗!我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说道:“你跟欧阳墨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那就是文科生和理科生意识形态上的差别。你看,你想谈哲学,他跟你谈科技。你想谈科技,他跟你谈投资。你想谈投资,他跟你谈人脉。你想谈人脉,他说,这是个哲学问题。你们先天气场不合,合盘上刑冲太多,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小姑娘的心情像正弦曲线一样,又跌到了谷底。我不忍心她心情大起大落太难受,也为了增大我这笔交易收益的期望,安慰她道:“不过,后天补救的方法,也不是说没有。只是格外困难罢了。”她一下子正襟危坐起来,做出一副汉文帝见了贾谊的样子。“方法么,就是告诉我你家的银行密码……这位小姐,你的幽默感给狗啃了啊?”看着她闺蜜“终于露馅了!”的表情,我没好气地解释道。她闺蜜又要发作,被小姑娘一下按住,做了个“嘘”的手势。我得意洋洋地乜了她闺蜜一眼,对小姑娘说:“首先,最重要的一个方法就是,你要努力尝试增加你们之间的契合度,加强二人相互的感应。例如,他作为一名理科生,对科学技术自然格外关注。那么相应的,你就要多了解这方面的知识。简单一点的,多转发一些智能手机性能评测,诺贝尔奖得主的生平八卦。更高级一些的,选修一两门专为文科生开设的科技史,或者社交网络这样的人文物理交叉学科,提高自己理科方面的姿势水平。”小姑娘一听到物理,眉头就皱了起来:“哎,我一看到公式就头疼……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学理科了。大叔,是不是学文科的人比学理科的人傻啊?”我没想到她竟然自怨自艾起来。“是不是欧阳墨表达过这样的观点?”小姑娘点点头。“那是他无知傲慢。”我做了个严肃的表情,“你千万不可妄自菲薄。术业有专攻,他有他的数理化,你有你的文史哲。没有哪门学问就比别的要高端大气上档次,金融也好,考古也罢,都不过是一门学问。任何一门学问,只要做到极致,成为大师,都是令人景仰的,不信你可以看看陈寅恪先生和季羡林先生。切不能因为爱而邯郸学步,迷失了自我。”小姑娘掏出手机,非常认真地记下了这句话。她闺蜜本来气鼓鼓的,听到这儿也愣了一下。“你可以多发挥自己的特长,让他也感受到你的强大,在这中间,巧妙地引入他感兴趣的话题,来一个请君入瓮。比如,作为国际关系专业的学生,不妨谈一谈气候决定论和技术决定论,讨论小冰期的到来对于罗马帝国衰亡的加速作用,分析一下航海技术对今日世界格局的深刻影响。”“这都是我们课程论文啊!”小姑娘一下子茅塞顿开,“这个我可以的!”“孺子可教!”我称赞道,“建立你自己的气场,让他进入你的领域,相信他行星的运行轨迹,一定会受到你引力场的扰动的。”“嗯!”小姑娘粉拳一握,做出个坚定的表情。“第二点嘛……稍微有些微妙。你要仔细体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豁出老本了。“好!”“你切不可太过急切地表露心迹,在他面前,一定要平常态、平常心。”“为什么呀?”小姑娘有些迷惑,“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大声地告诉他吗?”我笑了笑,“所谓看菜下饭,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第一,他们毕竟没有正式分手,你要是表现得太积极,会被人扣上小三的帽子。那时你就万劫不复了。”小姑娘又记下了这句话。“第二,作为一个男人,我很负责地告诉你,男人通常对太容易到手的女性不太珍惜。就是要毫不袒露你的内心世界,把你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营造那种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暧昧感,这样他才会为你魂不守舍,死心塌地。”欧阳墨同学我对不起你!不过为了我的创业,也只好牺牲你了。小姑娘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在深入体会我话中的涵义。“最后一个方法,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方法。这个方法,等于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上行走。用得好,前两个方法甚至都可以完全置之不理。用得不好,则会兵败如山倒,满盘皆输。总之,是个不成功便成仁的法子。”她用手捂住嘴,“那……大叔……我还是不要听了,我就靠前两个方法,好好努力,也会成功的……对吧?”我倒是很干脆:“好的,那么我就不说了。下面谈谈你的事业和家庭。”小姑娘犹豫了半晌,伸手抓住我手腕,“要不……你还是告诉我吧?”“真的要听?”“真的要听!”“那好吧。”我清了清嗓子,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挣钱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第三个方法就是——色诱。”“啊?!”小姑娘和闺蜜异口同声地叫出声来。我知道,无论是算命还是大数据,都已经和这方法完全靠不上边了。看着小姑娘惊恐的眼神,我强压下对自己的厌恶,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记住,在他面前,能性感就别森女。一丝秀发,一抹酥胸,一只白生生的大腿,都有可能成为他爱上你的理由。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别别别!这句话就别记了,你领会精神就好。”我慌忙制止小姑娘,“反正你记住,这招一定一定要慎用,如果拿捏不好尺度,干脆别用。”小姑娘捧起手机,把“拿捏不好尺度干脆别用”默念了三遍。真是个实称姑娘。她闺蜜仍然用见到了怪物史莱克的眼神看着我。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好了,感情方面我就说到这。希望你自己好好把握。最后,让我花一点时间来谈一谈你的其他困扰。”对于小姑娘来说,这已经算得上额外收获。正餐已经用完,来些甜点想必是极好的。“你说你想去搞金融,对吧?”“是呀。”“想好去哪个公司了吗?”她摇摇头,“我哪有得挑,人家能要我就不错了。我准备多投几家试试。”我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这样子是行不通的。用人单位最不喜欢的就是茫无目的的海投。我看,你还是应该锁定一两家公司,有针对性地进行准备。”“那……我应该怎么选呢?”“其实找工作呢,很多时候靠的也是缘分。比如可能面试官刚好很喜欢你,或者你有一项技能是他们特别想要的。这样吧,既然说到缘分,我索性为你占上一挂。”小姑娘一听算卦,又来了劲:“好呀!那怎么算呢?”“你随便跟我说一句话吧。”小姑娘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头一歪想了想,说:“我现在大三,明年毕业找工作。那就测测‘余苗15年本科毕业’吧。”“好的,待我细细揣摩一下。”我在App中输入了关键词“金融公司”,启动了针对用户余苗的社交网络搜索功能。四五秒后,手机上出现了我期望的结果。我目光做空灵状,一面思索,一面说道:“嗯……不错,果然是它,这样就没错了。“我在手机上写下几个字,给她看了看。“你若是同这个公司接触接触,说不定会有所转机。”“摩根斯坦利?”小姑娘诧异地念道,“为什么是这家公司?”。她闺蜜也凑过来看了看。我神秘地笑了笑,“你看啊,你姓余,余字在文言文中有一个用法是作第一人称单数代词,也就是‘我’,拼音做‘wo’。你取名叫苗,‘苗’字声母是‘m’,这‘m’和‘wo’搁一起,是什么字?”“摸……我……摩……是摩!”小姑娘冲口而出,“咦?是摩诶!”我见她兴奋的表情,继续道:“更何况,摩字中间是个林,更寓意你这个‘苗’子即将成长为参天大树。”她闺蜜此时忽然冷冷地来了一句:“那为什么不是研磨的磨呢?石子底那个?不也念磨吗?”说实话,我心底第一次对她有些暗暗佩服。这姑娘不是简单人。不过,幸亏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出招时留足了后手,以应不测。“你且数数,研磨的磨是几划?”我抄起手,问道。“一二三四五……”闺蜜在手心划了划,“……十五十六,十六划啊,怎么了?”“那摩根斯坦利的摩呢?”“手是四划,石是五划,差了一划,所以应该是十五划。”哼,这姑娘居然没有笨到从头再数一遍。好吧,算我之前小看你。我冷笑一声,使出了绝杀:“刚才余苗说她哪年毕业来着?”“15年啊。诶等等……”她闺蜜发现自己似乎落入了某种圈套。“有什么不对吗?”我步步紧逼,“还有,刚才余苗说她本科毕业来着,没错吧?”“是……是啊。”闺蜜一梗脖子,睁大眼睛说道。“‘本’字,是什么意思?”Come on,我知道你知道的。“草木的根啊……诶?诶AAAAAAA?”她闺蜜坐不住了。“不错,‘本’即是‘根’。因此这‘摩根’二字,本就暗含在余苗所说的那句话中,哪里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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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真正和杨潇成为死党,还是在两个月之后。我刚到美国租的房子只有几个月,到了年底就到期了,于是我在学校的中国学生会网站上发了个求合租的帖子。刚巧这时候一个PhD同学退学,房子却租到了暑假,看到我的帖子之后立马就和我联系上了。我们学校PhD学生的退学率可是相当之高,学霸们都纷纷去了IT公司大把搂钱,学渣们则是因为没过博士资格考试、发不出Paper等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卷铺走人。我没问这个同学是那种情况,不过要是去硅谷公司高就的话,应该暂时是不用搬家的。入住那一天,我搬着大小行李进了公寓,那个同学最后嘱咐我一些注意事项。我俩正说着,忽然另一间房间的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短发美女,穿着露脐牛仔衣和短裤,露出两条精致的大腿。美女跟我俩甜甜一笑,去了厨房。“这是你女朋友?”我心一痒,忍不住问那个同学。他哈哈一笑,“当然不是!”“那是你室友的?”他的笑容忽然变得诡异起来,压低声音,“是我室友的没错,不过是不是女朋友就不知道了。”这时候房门又打开了。“要走了,刘威?”我转头一看,只见杨潇穿着个白色长裤,裸着上半身,八块腹肌如同龟背纹路一般清晰可辨。“哎,这不是艾丰吗?”杨潇一见我,露出一个帅气的笑容,“刘威说把房子租出去,没想到是你啊?”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名字,我心里忽然有些激动。能和此等人物交上朋友,毕竟还是有一些荣幸的。“哈,原来要和你做室友。幸会幸会!”我跟杨潇又握了握手。刘威忽然看了看表,“哎哟,我得走了,罗弈在楼下等我。”杨潇走上前,“成,兄弟你多保重,回国当大爷去。”刘威惨然一笑,“我这种loser怎么当得了大爷?还得看杨兄这种人中龙凤啊!”我听他话里好像微微有些怨气,不过他还是伸开双手,给了杨潇一个用力的拥抱。“以后小声点儿,别他妈再祸害你的新室友。”“遵命!代我跟刘嫂Say Hi!喝喜酒一定知会我。”杨潇拍拍他的肩。“回国也就这点盼头了。”刘威转身跟我握了握手,“哥们儿,谨记一句话,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然后冲我俩摆摆手,提着行李出了门,剩下我跟杨潇两人。“怎么,开始收拾东西?我帮你吧。”杨潇冲我一扬头。“哪能呢!”我有些惶恐。“客气啥!”杨潇说完一把提起我两个大箱子便往屋里走。没想到这哥们还挺不错的。我赶紧拿着剩下的东西跟在他后面。进了屋他帮我把东西放好,说:“你刚搬进来,东西难免不齐全,要是缺啥,自己拿了用就行。”不知怎么的我张嘴就想说“缺女朋友能自己拿了用么”,话到嘴边觉得实在不妥,又咽了回去。“那多谢了。”我说着跟他往外走,“晚上要没啥事一起吃个饭?”“没问题啊!”杨潇一口答应,“上次就说要吃饭的,后来都忘了。”“潇潇~”那个女生的声音忽然从厨房里传来。“哎,稍等一下啊。”杨潇应了一句,“那咱去哪吃?我知道学校旁边……”“潇潇!”女生的声音稍微有点不悦。杨潇面带歉意地冲我笑笑,“怎么了?”“你不是答应我晚上跟我去看电影么?”那女生不知怎的就听到了我俩说话。“电影不是七点吗?这不我室友刚过来,怎么地也得欢迎欢迎。”杨潇微微皱眉。没想到那个女生从厨房里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可是那个电影人家期待了好久,你要是跟别人吃饭,吃晚了怎么办!”我赶紧圆场:“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说,你们去看电影吧,我们哪天吃饭都行。”那女生瞪了我一眼,小嘴一嘟,冲杨潇道:“你知不知道,女生永远都要放在第一位的!怎么可以因为随便一个陌生人就把我抛弃了!”好吧,看来我只配当一个陌生人。杨潇有些无可奈何,“这不就一说嘛,我陪你去看电影不就结了?”那女生一跺脚,“什么叫‘陪’我看!为什么叫‘陪’我看!”杨潇长叹了一口气,还没说话,女生又嚷道:“你从来都是这样!我喜欢的东西你都瞧不起!从来也不肯好好照顾人家!”她指着杨潇的鼻子,“你说,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杨潇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别闹了行吗?”“你说啊!你说啊!”女生拼命试图挣脱。我有些尴尬,没想到头一天和室友见面就搞出了这样的状况。“哎,你们好好说,别生气啊。”“没事。”杨潇摇摇头。“什么叫没事!”女生猛地抽回手,“你又不陪我逛街,又不陪我逛公园,干什么都得求着你!成天只知道做你那个什么App,那个烂App做这么好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过分!好过分!”说完一拳打在杨潇的胸大肌上,大步流星地冲回房间里,乒里乓啷一阵响动,然后提着包又冲了出来,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脚步声在整栋楼里回响。我看了看杨潇,只见他眼中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奈。
    那天晚上,我跟杨潇坐在楼顶的露台上,吃着烤翅,喝着啤酒,谈人生谈理想。“今天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么?看起来不像上次那个。”杨潇摇摇头,“我跟白珊珊早分了。再说我俩根本不是认真的。”“什么叫不是认真的?”他仰头喝了口酒,“她前几个月跟她前男友分手,感情处于空窗期,需要人安慰吧。”“我靠,怎么不找我安慰?”我有些不平,“那今天这个呢?”“杨子倩?估计没戏了吧。理念太不一样。”“我去,这就结束了?”我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鸡肉,“都是男人,怎么漂亮妞都被你睡了?”“又不是我主动的。”杨潇耸耸肩。“擦,你原来奉行三不主义啊?” 我把鸡骨头摔在地上。恋爱中著名的三不主义,指的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通常只适用于长得帅、家境好的男生,当然家境足够好的话,长得丑也无所谓。“你丫到底有过多少妹子?”我拿来一罐啤酒。“久一点的……有四个吧?”“还有短期的?” 我“砰”地拉开拉环,结果啤酒沫哗哗溢了出来,洒了我一裤子。杨潇歪着头想了想,“十多个吧,记不清了。”“禽兽啊禽兽!”我羡慕地喊道,“寻秦记啊!十二星座凑齐了么?”“可能吧?”“这个很容易吧,按十五个人计算,概率应该挺大的。”杨潇皱了皱眉,“很大吗?直觉上感觉应该不是特别大。”“这不重要。那十二生肖呢?”我接着审问。“……我口味还没那么重。”“没事,策略得当的话,往上只多六岁就行。”“那往下还有六岁呢?”杨潇又喝了口啤酒,“你当我什么人?”“当然是天下古今第一大淫人!”我抚掌叹道,“看你成天莺红柳绿,纸醉金迷,真个是:‘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杨潇笑了笑,“贾宝玉的淫跟秦可卿的淫,好像不是一回事吧?”“哟,没看出来,你可以啊!”我对他肃然起敬,“我还以为你‘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没想到你肚子里除了精虫,还有点墨水!干!”我和他将手中啤酒一饮而尽。两瓶酒下肚,杨潇打开了话匣子,这也让我得以充分地了解这个人。
    杨潇绝对属于那种能让大部分男人产生屌丝感的人。他从一出生就已经击败了99.9%的人。他爸在国务院工作,听说是个副部级大员。这也难怪,他爷爷是老红军,十二岁的时候跟着红一方面军过雪山草地,后来又在刘伯承麾下参加了淮海战役,怎么着也算是新中国的缔造者之一。他爸是家里老幺,年轻的时候英俊潇洒,温文尔雅,气质谈吐均是不凡。杨潇长成这样,多半要归功于他老爹。他妈妈那边也丝毫不逊色,祖上是大地主,清朝末年的红顶商人。到了他妈妈的爷爷那一代,土改没收了所有土地,多亏他太爷素日待人还算和气,合作社成立以后请他去做账,倒也能养活一家人。十年动乱的时候,他太爷带着一家老小搬到穷乡僻壤老老实实种地,韬光养晦,避过了腥风血雨。但他外公骨子里流淌着世代商人先祖的血液,不是个安分的人,对于经商有着天生的敏锐与大胆。还在乡下种田的时候,他外公就拉了一帮农民偷偷搞承包制,大赚了一笔,两年以后国家颁布了个政策,叫包产到户。改革开放浪潮袭来,他外公在深圳的音像店第一次听到邓丽君的《南海姑娘》,自此认定了家庭影音设备这块肥硕的市场。靠着倒卖收音机,他外公成了改革开放政策的第一波受益人,八几年的时候,家中资产就上了十万。杨潇妈深受他外公熏陶,打小天不怕地不怕,敢作敢为,说一不二。十四岁的时候独自一人乘火车环游大半个中国,十七岁的时候雇了一群混混把劈腿的男友送进了急救病房,二十一岁的时候在同学聚会上遇到杨潇他爸,第二天就和他爸滚了床单怀上了他。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爷爷得知他爸干出这等大事,当即指示二人火速领证结婚。我后来常跟杨潇说,你现在生殖欲望如此强烈,大概跟你出生在那激情似火的一夜有关,你传承了你爸妈那股将宗法礼教抛诸脑后只崇尚原始自然冲动的火一般的意志。这样一个达官富贾的组合,在如今的中国可谓是呼风唤雨。按多数人的印象,这样人家出生的孩子多半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但身兼官富二代的杨潇似乎并不满足于锦衣玉食的生活,自小便书写属于自己的神话。天资聪颖的他早早便展露出了无与伦比的数学能力。当同班的小伙伴们还在学习四则运算时,他就已经熟练掌握了一元二次方程的求根公式。小学毕业暑假,他就已经开始自学矩阵和线性代数。初中三年,他已经学习完全部微积分的知识。上高中的时候,杨潇一开始还犹豫是参加数学、物理还是信息学的奥林匹克。至于化学和生物,他压根没考虑,理由是他记性不好,一门需要背诵的学科对他来说没有吸引力,更没有挑战性。难怪他睡过的有些妹子他连姓什么都记不住。在别人还在举棋不定的时候,杨潇就已经横扫了数学、信息学和物理的三个全国一等奖,并在高二寒假谢绝了信息学奥赛冬令营的邀请,参加了数学奥赛冬令营。不出意料,杨潇斩获了全国金牌,顺利将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保送资格收入囊中,进入了图灵奖得主姚期智创立的计算机科学实验班,即江湖人称“姚钱数”中的姚班。在大学期间,杨潇依然续写着传奇。在高手辈出的姚班,他保持了三年总学分绩第一,并且是在基本不去听课的情况下,因为他觉得老师讲得太慢了。我忽然记起我大学第一堂课前一天晚上喜滋滋地预习了二十来页,觉得挺满足的,没想到第一节课老师就讲了五十多页的内容,后面两节课我只记得我手忙脚乱地抄了几十页笔记,结果半个公式也没看懂。这样一来杨潇自然多了一大把时间,当然,他也不屑于把青春浪费在Dota、WoW之流。什么大学生数学建模大赛、机器人大赛、创业计划大赛,他一个不落地参加,拿了乱七八糟一堆奖,用NBA的话说就是刷数据。除了当一名学霸,杨潇还在大学的交响乐队里担任鼓手,去国家大剧院演过几场。他说他唱歌老跑调,就节奏感还行,所以只能打打鼓。别的呢,就是在系里篮球队当个队长,假期跟山野协会转转冈仁波齐,泡泡玛旁雍错,还有就是大三当了一年学生会主席,没事组织个学生节啥的。如果说人生赢家是一个Class,那么杨潇就是这个Class的一个Instance。
    我静静地听他讲完,发现手里的一罐冰啤酒已经被我捏得温热,裤子也已经湿了又干。我清了清嗓子,觉得声音有些虚弱。“你知道吗,我觉得你的人生像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寓言故事,专门用来毁灭普通人类的信心。”“哦是吗?”杨潇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的行人,“我们学校牛人很多,我没觉得有啥呀?”“你的命太好了。”我叹了口气,心里颇不是滋味。如果说人生是场游戏,那杨潇上辈子一定给自己预先充了很多钱。当我这个免费玩家还在新手区穿着内裤辛辛苦苦一下下地打怪时,却发现他身着顶级套装骑着限定珍藏版坐骑从头顶呼啸而过,然后一刀劈死杀了我十九次的Boss,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搂着美人绝尘而去。“我又没得选。”杨潇笑了笑,一副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样子。“你丫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只需要你做一件事,就是从你妈肚子里爬出来,然后就能过上别人永远无法企及的生活。”“唔?”杨潇皱了皱眉头,“我的努力就被你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你不能光看到我拿奖,却忽略我曾经每天花十八个小时做吉米多维奇吧?”“那也是你爹妈基因好。你没看到有人每天花二十个小时看书,最后还是只能上个专科。”想起期中考试,我心里一股泛起一股酸酸的味道。“照你这样说,岂不是所有的成功都能归因于先天的优势。”他摇了摇头。“那当然!”我一梗脖子,“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一切姻缘富贵、旦夕祸福早已注定。你的人格,你的性情,你将来所接触到的人和事,都是依照一定的规律早就安排妥当的,这便是所谓的命数。希腊人管它叫摩伊赖三姐妹手中的纺线,我们中国人叫做阎王爷手中的生死簿,说法不同,但都揭示了命运的本质。”“你这是强盗逻辑,无法证伪,但也无法证实。”杨潇丝毫不为我所动。“信不信由你。”我把啤酒瓶放下,抄起双手。不知怎的,我心头对他有些恼火。杨潇又喝了口啤酒,“没想到你是个命定论者。”“没错!”我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一向不相信自由意志的存在!”“哦?”他一挑眉毛,“说来看看?”我胸中扬起一股傲气,略略抬起头,说道:“意志是什么?说白了,意志不过是你脑中神经递质分子作用于神经元,神经元网络传递一个个神经脉冲,加上体内各个腺体分泌的荷尔蒙的调控作用,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大脑作为一个系统所达到的一个特定状态。这个说法你同意吗?”杨潇歪头想了想,“可以这么说吧。”“那好,既然意志是大脑系统的一个状态,那么它就由构成系统的硬件构成所决定。硬件变化了,系统自然会发生改变。一个强有力的证据就是大脑受到损伤或者罹患脑部肿瘤的某些病人,会产生性格上的明显变化。”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我的思维异常活跃,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而大脑这个系统的硬件设备,是有确切的蓝图可循的,尽管这个蓝图还没有被完全解读。你的神经元回路和体内荷尔蒙分泌水平取决于你遗传自父母的基因,因此早就已经由亿万年的自然选择以及几十年前的某个减数分裂决定好了。细胞中每一个通路、每一个酶的空间结构、每一个基因的表达调控,都由千百万年来精密设计的规则严格控制。从生物学的角度上讲,意志的存在所依赖的物质基础根本就是不自由的。”“有些道理。不过大脑并不是一个孤立系统,还要和外界环境进行信息交换呢?比如,你的神经元回路除了基因的作用,还受后天学习的结果影响。例如那些所谓的狼孩,自小并未受到任何人类高级行为的影响,导致大脑发育不全,等到长大了重新进入人类社会,也无法再学习人类行为。”杨潇喝着啤酒,不失时机地进行反驳。不过,我向来留有后手。我伸起一根指头,提高了声音,完全不再给杨潇任何插嘴的机会:“这恰好是我想说的下一点:除了生物层面,人的意志还在社会层面上受到种种制约。而你所说的后天学习环境,恰好反过来说明了这一点,因为你所处的社会环境、经常接触到的人是由你的社会经济阶层决定的,也就是说,决定于你的家庭出身。套用一句俗语,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像你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自然会受到极为良好的教育,身边的朋友也都是非富即贵,掌握的资源、成功的机会都比我们普通人要高太多!”我忽然有一点激动,脑海中浮现出老妈四十岁生日那天的场景。那天老爸破天荒地提议我们一家下馆子好好庆祝,不顾老妈的百般阻挠,带我们到全聚德美美地吃了一顿。出来以后我们顺着大街散步,经过一个橱窗,我妈忽然停了下来多看了两眼。我爸一看,是条特别漂亮的连衣裙,就想给她买下来做生日礼物。老妈看了看标签,哈哈一笑,说我都老了就别浪费钱了,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不怕我红杏出墙吗,还是留着以后给丰丰出国泡洋妞用吧。说完便扯着我爸往前走,不过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那条裙子。杨潇笑了笑,望着夜色中来往的车流,没说话。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在人类社会这个更大的系统里,每一个人都会受到各种规范、道德以及法律的制约,每一个思想、每一个决定,无一例外地被限制在种种规则的条条框框之内。我想随便走进一家银行,让服务员给我一千万美金,可是我不能。我想找一个一线女星和她吃饭喝酒开房,可是我不能。我想到太平洋上一个与世隔绝的岛屿上占山为王,可是我不能。也就是说,没有一个想法是彻底自由、无拘无束的,作为一种社会性动物,人类不可能随时随地像所谓的东晋风流名士那样肆意妄为。”我盯着杨潇的眼睛,“综上所述,你的意志不光受到生物层面的严格控制,还要受到社会规范的种种约束,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意志,还能称它为自由的意志吗?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意志是自由的!”我掷地有声地结束了我的论述。长篇的论述让我有些气喘,不过我感到很心满意足。这个世界可不是只属于学霸高帅富的!
      

  6.   

    杨潇微笑着听我说完,啪啪地拍起手来:“说得好!”我不禁心里一阵得意,笑了笑,把手中啤酒一饮而尽。毕竟能得到杨潇这等人物的赞赏,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可是你的理论根本站不住脚。”我“噗”地把刚喝进去的啤酒都喷了出来。“什……什么意思?”杨潇缓缓仰头喝了一口啤酒,说道:“首先,你的思想是由你的神经元网络的拓扑结构以及荷尔蒙共同主导的,这一点确实没错。其次,我们每个人都要受到社会这个大系统的制约,也一点也说得很对。”我急道:“那我的理论哪里不对了?”杨潇丝毫不为我之前的气势所震慑,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只留意到神经元网络的结构,却忽略了在这个网络上面发生的动力学,以一个理工科学生的标准来评价,可以说是不得要领。”网络上的动力学?我怎么没想到!我没想到一上来就被他指出个大破绽,不由得愣了一愣。杨潇有条不紊,侃侃而谈:“你别忘了,大脑可是运作在混乱与秩序的临界点,亿万个神经元通过非线性的方式组合起来,构成了一个极度复杂的结构,远远超出了任何计算机所能处理的范围。且不说大脑中是否有随机现象,即便都是非随机的过程,混沌效应也会阻止你准确地预测下一个行为。神经元是否发生冲动释放递质,神经脉冲将传递到哪些神经元,最终将达到哪些大脑区域,在现有的科技下,都无法百分之百准确地预知。让神经脉冲在同一个神经元网络上传递两次,结果未必一样。让人在同一个情形下两次进行决定,他未必会做出同一个选择。就像一个画家画两幅内容一样的画,一个歌手把同一首歌唱两遍,即使两幅画、两首歌再相似,也还是会有细微的区别。”杨潇这一套组合拳严丝合缝,有理有据,我不免一时有些落于下风。“可是大脑再复杂,也是受到遗传的调控,神经网络的动力学仍然会受到其结构的制约。不然你怎么解释父母与子女性格上的相似?怎么解释包括自闭症在内的许多精神疾病都具有很强的遗传倾向?”我心中一急,大声反驳。“遗传的因素固然存在,但父母与孩子性格相似,很大程度上是后天的教育和影响。在完全消除外部因素之前,任何的结论都是武断的。况且,即便是完全相同的基因,也会造就不同的思维模式,就像同一个谱子,不同的音乐家会有不同的领悟,不同的诠释。”杨潇抬头看了看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头发在夜风中飞扬,“你提到家庭成员的例子,那我也说说家庭成员。同样是在一个家庭里,请问你要如何解释许多同卵双胞胎的性格迥异这件事?两人的基因可是没有丝毫区别呀?”这个例子确实击中了我的要害。没想到他竟然来了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干瞪着眼,又不知道怎么辩驳,心头又窝火起来。可不能输给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我的傲气促使我迅速地组织起反攻。我略一思索,来了个以退为进:“好,我承认细微差别和随机涨落的存在。即便退一步,按照你的说法,自由意志确实存在,仍然不能改变命运轨迹有既定规律这件事。即使是存在一些偶发状况,从统计的角度看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同一个人把同一首歌唱两遍,尽管存在细微的不同,在统计上却并没有显著的区别。你把《忐忑》唱十遍、一百遍、一千遍也还是《忐忑》,不会有人觉得听起来像《图兰朵》或者《蝴蝶夫人》!”我顿了一顿,重整起旗鼓,“你在一生中会做出无数个决定,虽然每一个都会受一些偶发因素影响,产生随机的偏离,但在大量数据的堆砌下,随机涨落最终会相互抵消。正如中心极限定理所说,当样本量足够大时,管你是什么分布,样本的平均值最终都无一例外会收敛到正态分布上。所以一个人的命运虽然会受到一些随机事件影响,其大方向却是不容更改的!再用句俗语讲,就是‘是金子在哪里都会闪光,而烂泥却咋地也敷不上墙’!”“所以你认为,只要知道了一个人命运的初始条件,运用就能够完全预测他的一生?”“没错!整个世界,小到原子,大到银河,只要知道系统的状态,在因果律的严格作用下,我们便可以准确预测未来。”“听起来还是拉普拉斯妖那一套东西啊。可是决定论不是十九世纪末经典力学极盛时期流行的思潮吗?量子力学的出现早就已经把它给证伪了。”杨潇放下酒瓶,手里把玩起手机来,“海森堡告诉我们,你不可能同时知道一个原子的准确位置和动量,概率波的存在让我们连一个电子的状态都无法准确得知,更别提预测它的位置了。更何况,即便你知道原子的所有信息,你也计算不出未来,因为混沌效应的存在,微小的偏差也会导致巨大的差异,看看天气预报你就知道了。要预测一个人的旦夕祸福,更是涉及到数以千万计的变量,考虑到变量之间的互相影响,以现如今的计算水平,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他摇了摇头,双眼望向苍茫的星空,眼里是沉沉的夜色。“即便不能预测一辈子,总能够预测最近的未来吧?五十年不行,那五年呢?五年不行,五个月呢?五天呢?现在计算能力正在飞速地发展,谁知道几年后的CPU有多快?”我伸手一指杨潇手中的手机,“别说电脑了,如今的手机都能进行大规模的数据收集和处理,没准过两年用手机就能算命呢?我刚才也说过了,只要我们能够收集到足够数量的数据,便能够从中了解事物运行的规律,甚至建立模型,对其做出预测。有了统计学和计算机科学的倚天剑、屠龙刀,再复杂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读懂命运三姐妹手中的纺线也并非不可能!”杨潇忽然怔了一怔。我没理他,继续我的演说:“可惜,收集数据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如今的社交网络五花八门,Facebook、Twitter、Google Plus、Instagram、人人、微博等等,军阀割据,各自为营。同时维护七八个社交网络,不仅对于用户来说费时费力,对于信息获取者来说也存在信息重复冗余或者支离破碎的难题。唉!可惜没有一个方法能够简单快捷地收集同一个用户的所有信息,不然的话,还真想试试通过这些数据来推断个人行为。”我叹了口气。“不,已经有了。”杨潇把他的手机举到我面前,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肩膀,眼中闪烁着慑人的光芒,“艾丰,你真是个天才!”
    “啊?哈哈……”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搞得有些找不着北,“怎……怎么了?”“你先看看这个App。”杨潇手指一拨,打开了一个App。“就是我算法课上说过的那个。”见我脸色有些迷茫,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了看手机,又看看杨潇,“就是值几百万的那个?”他笑了笑,“你先用社交网络账号登录一下。可以同时登录多个平台的账号,只要允许OAuth协议就行。”OAuth是网络平台间共享账户信息的一个常用协议。我不明就里地接过手机,输入了自己的人人网账户和微博账户。屏幕闪动,示意账号已经登录,接着出现了几个选项:用户特征,社交网络,行为预测。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难道说……杨潇轻轻戳了下“用户特征”,然后又选中了“兴趣爱好”。我屏住呼吸看着进度条走完,接着屏幕上蹦出了一长串五颜六色的大字:“科学:计算机科学,统计学,物理学,心理学,古生物学,社会学;电影:剧情片,动作片,科幻片;电影导演:大卫-芬奇,黑泽明,科恩兄弟,昆汀-塔伦蒂诺,迈克尔-贝;书籍:科普,科幻小说,哲学;作家:斯蒂芬-霍金,艾萨克-阿西莫夫,马基雅维利,叶永烈,维特根斯坦,韩非子……”我的眼睛顺着屏幕一行行读着,感到胸中有一团火正在慢慢地燃烧起来。那是一种梦想被点燃的感觉。“还没完呢。”杨潇又点开了“浏览搜索”一项,轻声念了起来:“时光网,IMDb,BBC,Wall Street Journal,微博……”我看着杨潇翻着我的老底,既有些忐忑不安,又感到莫名的兴奋。不安的是我的所有隐私毫无保留地被挖掘出来,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现场直播我洗澡。兴奋的是杨潇的App竟然如此强大,只需要几分钟,一个人的一切信息便被提炼、整合,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供人品味、琢磨、研究。这便是大数据的力量!在这个信息科技主宰的时代,每个人都无所遁形。“……Scientific American,果壳,维基百科。哟,还有草榴和……”“哎哎,适可而止啊。”我脸一红,连忙把手放到屏幕上,“我又没有妹子投怀送抱,自娱自乐一下还不行了?”杨潇带着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笑了笑,“那看看你的社交网络,可以吗?”“行……行吧。”我想了想,自己也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好像。杨潇手指一动,点开“社交网络”。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以“陈艾丰”为中心的网络,向四周呈蛛网状四散开来。中心位置是密密麻麻的许多连线,而越到边缘则越稀疏。有的名字是我每天都能见到的人,有些名字勾起久远的回忆,而有些名字却早已经被我遗忘。这便是我的全部社交圈子,是我的现实生活在虚拟的网络社区中的投影。而这个网络又隐藏着我每日生活的什么秘密呢?“嗯……人人总共673个好友,大致可以分为四个社群,按照互动频率曲线来看,大致对应你的初高中同学、大学同学、研究生同学还有其他一些朋友。再看看朋友互动。咦?”杨潇一挑眉毛。“怎么了?”“这个李蔓是谁?”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跳有些加速。“呃……就是一个同学。没啥的。”“不会吧。”杨潇指着屏幕上的柱状图说,“在你所有的好友浏览记录里,这个李蔓总共竟然占了48%。第二名的刘思远才9.2%。”我顿时又后悔了。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看她的页面竟然有这么频繁!看来大数据和核能一样,是把双刃剑,稍有不慎便会被这股力量反噬。“好了好了,演示到此为止。”我一把拿过手机。再看下去,鬼知道还能被这个App挖出些啥。我感到心砰砰地跳动,不知是因为看到杨潇的App激动,还是因为被杨潇知道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紧张。杨潇看着我说道:“当初我开发这个App,主要想法便是整合所有社交平台上的信息,从中提炼出关键信息,再卖给下游的企业,例如Amazon、eBay等商家。虽然他们手中掌握着每个顾客的购买喜好,但毕竟不像社交网络上的信息那么完整。不过,你的话点醒了我,”他的表情依旧平淡,但目光却如同踏上东征之路的十字军战士一般狂热,“让我意识到我们可以做一件更加令人激动的事情。”“一件也许是划时代的事情!”我补充了一句。“你说得对,谁也不知道几年后、几十年后的计算水平到底有多高,数据科学也正在打开我们的未来之眼。虽然这是项艰巨的任务,而且很有可能是条不归路,但是我觉得我们至少可以试一试。”杨潇把手搭到我肩上,用力握了握,“我之前太过保守,但是你的话让我醒悟过来,让我看到了更远的事情。我的脸又红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却是因为不同的原因。“是……是吗?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所以我说你是天才!真正的天才,往往靠的是直觉。”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吗?我不由得心里有些怀疑自己。用科学的方法来进行命运的预测,此前虽然我强烈相信可行,但终究是一个哲学信仰,一个不切实际的憧憬,一个远在天边的幻梦。甚至就在几分钟前,我还把它当做凡尔纳笔下的故事,尽管合情合理,却离现实太过遥远。但杨潇的App打破了想象与现实的隔阂,让我开始觉得这个想法也许真的可行。或许杨潇才是那个能够把梦想转化为现实的天才吧?我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努力想要平复心中的情绪,但不知为何,内心却越发激动起来。我意识到一个宏大的图景在我脑海中慢慢显现。“虽然我们的东西可能在后人眼中看来无比粗糙简陋,但至少我们是敢于第一个尝试的人。也许我们能成为像第一个扬帆出海、第一个遨游太空的人那样的英雄!”“不是英雄,起码也会是烈士。”杨潇微笑着伸出手,“一起试试吧?”两只手掌用力地握在了一起。
    从那一天起,我和杨潇便展开了合作。我们给“工作室”草拟了个名字,叫Void Technology,中文名为太虚科技。因为算命这玩意儿,实在是太虚。杨潇自然负责App后台的算法与服务器架构。App对于服务器的计算、储存能力要求都极高,这样的服务器当然价格不菲。好在钱对于杨潇来说丝毫不成问题,没过多久,我们的公寓里便搭建起了一台企业级别的服务器。而我则凭着大学时旁听的美工课程,负责前端的用户界面设计。按照杨潇的设想,App先从最基础的个人测试版做起,包含一些基本信息处理和简单的建模分析,供普通用户消遣娱乐。而个人测试版更重要的功能,则是搜集大量的数据,同时提供用户反馈以改进设计。未来在这基础之上可以构建远为强大的专业版,提供真正强力的行为预测与定制功能,受众呢,则是专业人士——也就是说,世界各地无数的算命师们。梦想与激情的背后则是大量艰巨的工作。如何利用提取到的个人数据预测个人行为涉及到非常复杂的模型与算法,其难度不亚于从头学习一门语言。我们时常在饭桌上便开始讨论,从日落一直聊到月亮高高升起、群星璀璨,有几次甚至还写代码写到清晨来临。周末当别的同学都成群结队地去中国城聚餐K歌、开车去酒庄品酒时,我们却从早到晚处在讨论设计、写程序实现、吃中餐馆外卖、讨论设计、写程序实现的Loop当中。更何况我们都是学生,有着并不轻松甚至沉重的学习、科研任务,只能在每天的学业完成之后抽出时间来进行开发。还好杨潇的研究方向本来就是机器学习与模式识别,许多最新的研究成果一旦发表,很快便能整合到App当中,也算是假公济私了。这期间我真正目睹了杨潇的才华。任何一个算法,他都能在极短时间之内从概念上提纲挈领地理解,再用一两天全面了解技术细节,接着花两三天用代码实现,最后再用两三周做测试和优化。他写起程序来可谓是行云流水,效率之高,简直就是一台把想法翻译成代码的机器,让我时常想把他和Dennis Ritchie、Linus Torvalds、Guido van Rossum等传奇程序员比较。而他的代码也简洁、优雅,读起来有若高山流水,使人酣畅淋漓,心旷神怡。这自然也让一介匹夫的我相形见绌,通常是我需要花几天时间啃下来的东西,他只需要端着茶杯,慢慢品着他老爸给的贡品级龙井,一杯茶时间过去就能明白个通透。如果说他的智商和诸葛亮一样高,那恐怕我只能相当于许褚。而我目睹的另一件事,则是他更换女朋友的频率。他不在工作的时间里,基本上都有妹子陪着,而往往是我刚记住一个妹子的名字,从他卧室里走出来的就又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到底有多快我没有计算过,但肯定是比Apple发布新产品的频率更高。举个栗子,在短短的iPhone 4上市和4S发布之间,他的卧室女主人便三易其人,其更迭速度之快,历史上勉强能够与之相比的惟有日本首相与五代十国的政权。我时常跟他说,你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难怪能从几万万只精虫中脱颖而出。杨潇说每个女生和他上床都完全出于自愿,绝不存在任何诱惑、逼迫、欺骗、下药迷奸的成分。我问他用金钱和男色诱惑算么,他说明明是我的才华和责任心。我说才华也就罢了,说你要是有责任心,还不如说潘金莲是个守身如玉宁死不屈的贞洁烈女。他微微一笑,端起龙井嘬了一口,说你嫉妒我。我哑口无言。大概在内心深处,我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嫉妒他。不过杨潇从来不碰有夫之妇和以结婚为目的恋爱的女生。他觉得那样下作。就冲这一点 ,我在这方面尚且敬他是条汉子。在我们夜以继日地工作、杨潇走马灯似地换女朋友当中,我们的App逐渐成型了。当最初的个人体验版Alpha版本编译完成之时,已经过去了六个月的时间。第一个用户下载出现时,我大叫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打翻了桌上的一罐啤酒和半盒披萨。而杨潇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端着他的茶杯,眼中跳动着胜利的光辉,面上带着满意的微笑。他就是那样一种人,即便是在成功面前,也不会得意忘形,好像这些虽然令人欣喜,但却理所当然。也许是因为他习惯了优秀和成功吧。
    然而我们一心想要捕捉的命运似乎并不想轻易就范。不久后,我完成硕士学业,从学校毕业。虽然我老妈得到了一个给厂里所有人展示没人能看懂的毕业证书的机会,但我却面临着毕业后找工作的问题。在美国,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便意味着从那里滚蛋。没想到,我的英语在这个时刻又一次成为了我的绊脚石。湾区这边的IT公司本来多如牛毛,我本天真的以为找一份码工的差事并非难事。但我过分高估了我英语的水平。面试的时候,我明明知道问题的解法,偏偏啃哧半天就是说不出来。虽然编程题目完全没有障碍,但面试官们估计考虑到每天和我交流就是一种折磨,无一例外地给了我拒信。到头来,我才凭着我硕士导师的介绍,在一家做搜索引擎优化的小公司任了职。这却并没有让我松一口气。小公司意味着人少,人少意味着干的活儿多,干的活儿多意味着开发App的时间少。而杨潇也到了学术研究的关键时刻,据他老板说,他们的竞争者已经有了做出重大突破的苗头。于是杨潇也不得不在实验室待得更久,回公寓的时间逐渐后移,到后来经常半夜才回到家。这大大延缓了我们的进度。更要命的是,我们的开发工作遇到了瓶颈。预测结果的不确定性极大,我们多番努力,百般尝试,依然无法做出突破性的改进。客观地说,我们的App已经相当强悍,但距离实现我们的目标还非常遥远。毕竟,从人类第一次做梦飞行到真正翱翔于蓝天,历经了数千年的时间。另一方面,我们很快意识到在现阶段的技术下,专业的算命单凭数据而不依赖人的介入仍旧困难重重。如何将App的计算结果与五花八门的算命体系结合起来,需要极为深厚的经验,而这正是我和杨潇所欠缺的。最后,用户数据的原始积累也需要较长的时间,预测结果不准确,数据量仍然有限也是相当大一个原因。很快我的12个月的实习期便用完了,而App的进展却微乎其微。我的公司并不具有E-Verify的资质,并不能让我申请另外17个月的实习期延长期。换句话说,我不得不离开美国。那段时间我一直焦虑不安。一方面,当初许下的宏愿并未实现,虽然顺利取得了美国名校的硕士头衔,除了带来了些许稍纵即逝的满足,丝毫没有改变我的经济状况与社会地位。另一方面,在一年半的开发后,App仍然没有达到一个理想的状态,这也不免让我产生挫败感。在我即将被迫离开美国的前一周,我又一次和杨潇坐在了公寓顶楼的露台。“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收场。”我把胳膊搁在膝盖上,摇晃着手中的啤酒。杨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弦月。我叹了口气。“我以为到美国来,拿到名校的学位就能改变我的人生,走上一条通往成功的康庄大道。看来是我太幼稚了。这两年多几乎还是一事无成。”我灌了口啤酒,“还是像你这样好,进可攻,退可守。有梦的时候,可以无所畏惧地放手去抓,即便没有抓住不得不走上退路,也还是一条能让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精英之路。不像我,一旦失败,就再也无路可退。”杨潇忽然转过来,目光坚定地看着我:“不,我们并没有失败。我们还有时间,还有很多机会。”我注意到他用的代词是第一人称复数,这让我心里涌起一丝感激。“我都要滚蛋了,App也没有做成,这还不叫失败吗?”“听我说。”杨潇认真地看着我,“本来我们想要做的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是容易,别人早就做了,这个我们当初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再说我们的设想还有许多没有实现,现在放弃,你我都不会甘心。”我点点头,低头看着空空的啤酒罐,“这我也知道,不过现在确实没有办法啊。”“我倒是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法,不知道你怎么看。”我“哐”地吧啤酒罐掉在了地上:“啥?”“咱们面对的困难无非两个,”杨潇伸出两根指头,“第一,你要回国,第二,App需要花时间打磨。但这两个困难都不是无法克服的。”我坐直了身子,颓丧的情绪消退了一些。“做App不一定要在美国,你回国了照样能接着做。”“这我知道,主要是……”我犹豫了一下,“主要是跟爸妈不太好交代,怕我妈接受不了我找不到工作、被美国政府撵出来而且自己当不成美国人的奶奶的事实。”我开始想象我妈得知Gucci、Chanel和Rolex统统泡汤以后悲痛欲绝的样子。“那就先别回家,我帮你在北京找个地方呆着,你编个让她能接受的理由。”杨潇一挥手,好像房子已经给我找好了似的。不过我倒相信他有这能量,毕竟跟二代做朋友还是有好处的。“行到行,不过我也得找个工作吧,我可不想当北漂族。”我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个肮脏黑暗的地下室。“这更好办,我跟我妈说一声,你需要多少钱尽管跟我说。”“靠,那我岂不是从创始人沦为打工仔了?不成不成。”我的自尊心否定了这个方案,况且拿杨潇的钱也不是长久之计。“嗯……好吧。”杨潇努努嘴,“那你找份码工的工作?”“那还跟现在一样,时间还是不够用啊。”我望着头顶隐约可见的白鸟座大十字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点子。一个完美的点子!我从裤兜里抽出手机,朝杨潇晃了晃:“算命。我可以去算命。”杨潇看着手机,愣了愣,接着一掌拍在我肩上:“我早就说了,你是个天才!”“我有在辩论社、心理协会、星相学协会混迹的经历,忽悠的技能算是早就get了,易经什么的也翻过。再说,我喜欢和人打交道,相比起纯粹的写代码,这样的工作更符合我的胃口。起码值得一试!”我不无得意地开了罐新啤酒。“不错,这是个一石二鸟的计划,正好还可以实战检验App的功能,随时根据客户反馈做出改进。”杨潇用手托住下巴,“你就先在国内待一阵子,等我在美国把公司注册好,手续办妥,你再以合伙创始人的身份回来。”“就这么定了!”我和杨潇高举起啤酒瓶,失落的情绪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的心情。不久之后我便回到了北京,并在杨潇的帮助下在三环内租住了一套房子。至于我妈,我告诉她我和朋友正在开准备公司赚大钱,这次回来就是专程和客户谈业务。我妈一听我要赚钱,乐得根本停不下来,丝毫顾不上起疑。毕竟三分真七分假的话,最容易骗人。这便是我科学命理咨询师生涯的开端。